開示及校訂:林鈺堂上師
今天晚上的題目是〈禪與淨土〉。釋迦牟尼佛證得無上正等正覺時,他到底證到什麼呢?他得到的不是語言可以講的,而是完全超出觀念的限制,完全超出貪、瞋、癡、慢、疑,超出我們感官的限制,甚至已超出禪定裡面種種境界的限制,所以完全就是無限的。我們一般人,不要講禪定的境界沒有達到,就連貪、瞋、癡、慢、疑也還沒消除,陷在觀念的牢籠裡也不自知!這樣,我們哪有可能了解佛到底證到什麼?所以,開始時佛自己也不想講;祂說這個怎麼講?但是,從另一邊來看,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;為什麼呢?祂證到的也只是本有的——我們本有的一個清明呀。祂需要做的,只是用一般人可以了解的方式,慢慢引導我們走到那個情況去。為此,祂就得用語言囉——我們只懂得用話講的啊! 有了這一些教法以後呢——祂的教法是講得很圓融的;到了大乘的時候,像〈心經〉裡面,先從無「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」、無眼界,乃至無意識界,什麼都先講成沒有了。這些是佛法把我們的經驗分成這一類、那一類的。佛先是說不要去執著這一些分類,接著講到後來,甚至連祂教我們的一套,祂也說無呀——無「苦、集、滅、道」,無無明,亦無無明盡,乃至無老死,亦無老死盡——就把「四聖諦」及「十二因緣」都拋開了。祂為什麼連祂傳出來的一套都說沒有呢?在《金剛經》裡又說,您如果過了河,不要把那個筏子還頂在頭上,筏子是要留給還沒有過河的人用的;您就好好的地走就好了,不用頂著那個筏子。這個意思,也是明明白白告訴我們,不要執著佛教我們的那一套。所以,在理論上,佛法其實講得很圓滿,而且這也是它根本上與其他宗教很不一樣的地方。其他宗教講自己的一套就是寶貝了——您就是一輩子抓住這個。只有佛法教您,這一些是像用指頭指著月亮,目的是要您去看月亮呀,您不要老是看著我的指頭。 唯一把這一些都講出來的,是我們的佛法。但是,雖然講得這麼明白,流傳久了,還是有人變成被佛法籠罩住了。雖然修得貪、瞋、癡、慢、疑都已經慢慢解脫了,可是你若要他跟人家講道理,他卻不會用普通的話傳達佛法,而一定要用佛法裡的什麼「真空妙有」那些術語。這讓沒有學過的人聽來,真是莫名其妙。他自己在那裡講得頭頭是道,別人看來卻好像在唸咒語一樣。這又是一個大問題囉。 所以禪宗就慢慢出來了。他們有實修,知道佛、菩薩要傳給我們的真的可以證得。但是要證悟,卻又發現有文字、語言上的種種障礙。因此就說,乾脆都不要語言、文字了,免得你從一個籠子出來,又進另一個籠子——到什麼時候才能得到真解脫呢?所以為了得徹底解脫,他說我們不要言教;以前那些教法的設立,只是一個方便、對治,目的在於把你從纏縛中引出來。但是啊,這些人從東邊扶起又向西邊倒,從西邊扶起又向東邊倒。所以說,禪宗不立語言文字,甚至,你看禪宗的祖師們,有人問他,什麼是「戒、定、慧」?他說,「哦,我這裡沒有這些閒傢俱。」他連「戒、定、慧」這些實修的步驟及結果,都說成好像不重要了。 怎麼這些佛、菩薩所說的,要我們實修的,又變成不重要了呢?你要明白啊!禪宗是希望我們能夠專門地去努力,就在這輩子得到跟釋迦牟尼佛一樣的證悟、究竟的解脫。他因為怕你被這些一步一步的訓練給限制住了,所以就跟你說連這個都不要管了。實際上,我們仔細想想,這些禪師們、這些古德是怎麼實修的?先是聽說哪裡有師傅是禪師,就要去找他解釋疑問。這一找,就把世間的家庭、事業,什麼都不管了。古代的旅行比現代還危險;這一路上會不會碰上虎狼、盜賊,誰知道呢?他已經是什麼都放下了;這一步,我們現代有幾個人可以做得到啊!其次,他們能夠維持行腳,不斷地到處找師傅,幾十年都在跑;這點,我們又有幾個做得到?要是做得到這樣的時候,這裡面有沒有「戒」?有沒有「定」?有沒有「慧」啊?都有呀!世間這一些,他早就已經看破,早已經放掉了。他能夠一直維持參學,這已經是在一種「定」裡面了。所以,從他那麼高的層次來看,我們這種下了班修一點,星期天去一下寺院,初一、十五唸一下經咒的,就好像小孩子辦「家家酒」。所以,他才會那樣子講,並不是說,我們不需要修「戒、定、慧」。我們要看自己的程度呀。我們做不到禪師那種修行方式的時候,這種普通練習是比沒有練習的好,並且這還是需要的。 禪宗不立一個東西,而我們卻習慣地只會抓東西,我們要怎麼學呢?也許你會去讀禪宗的公案,想從古人的例子來學。今天晚上剛剛開始的時候,這裡停電了一下子,我們就來講一位龍潭禪師的公案。有一個學生去找他,晚上學生要告辭的時候,禪師拿了一根蠟燭給他,那個學生就接過來。這很自然嘛,晚上外面黑,拿著蠟燭照路啊!可是他一接過去,禪師又把蠟燭吹熄了。這個學生就馬上得到領悟。如果你問,這是什麼意思呀?禪宗就說我沒有意思呀,你解釋的都不對啊——解釋的語言都是意識心作用,不是禪啊。可是,他們又留這類例子給我們看;到底他們在演什麼把戲呢? 有很多禪宗的東西留傳下來了。禪宗雖然說沒有方法,還是傳下來一種叫做「參話頭」的方法。比方說有一句話,你真正覺得這一句話是一個疑問,並不是因為老師說這是個問題——那只要是寫成一個問句的,就是你的問題囉。不是。這一句話,你真地覺得是一個大問題,並且你真地不懂;那麼照參話頭的方法,你就其他什麼事都不做,除了吃飯、睡覺以外,整天只想這個問題。有人問,是不是上完班做呀?不是哦,這是需要把一切事都放下,二十四小時就是參這個問題。您想想看,我們一般沒有定力的人做得到嗎?一般人的心是散亂的,豈能做得到一直都只想一個問題?所以,我們要知道,「參禪」是在一個很高的層次上的修法。 「參話頭」包括參「公案」。公案就像我們剛剛講的,是古人參究的例子。「參公案」就是選一個「莫名其妙」的公案來參究。也有很平實的例子;像有個人去找趙州禪師,那人說:「聽說趙州有個趙州橋,來了也沒有看到!」禪師便揮手招他說:「過來,過來!」那他又是什麼意思呢?這個他也不能講,因為任何答案都是錯的;為什麼呢?要是有答案的話,你就抓這個答案。你得到的只是一句話、一個觀念,那怎麼會是佛證到的無限的東西呢? 禪宗傳下來的另外一種方法是「跑香」。「跑香」就是一個人在閉關時,他每天在那裡參話頭,並且每天有一個時間起來,繞著一個圓桌子跑,跑的時候是順時鐘方向,姿勢是身體略傾向桌子,並且故意將左肩膀提高一點,左手的揮動要比右手的快一點、要大一點。這些是跟調氣有關的。在這同時,有另一個人,在同一房間,用塊布隔開,或在另一房間,從一個小洞裡看著你在跑;忽然「碰」的一聲,用木板打一下桌子,你一聽到,馬上就要站住。因為你根本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要打一下,所以會嚇一跳。由於你的氣本來在運,忽然一嚇、一頓,這整個的作用,就有可能使你得到開悟的境界。這種跑香、打香板,一天只做一次。 古人傳下來的方法只有這些,又很難做到,並且沒有東西可以給你抓,所以對一般人是像銅牆鐵壁一樣,不得其門而入。本來就靠你自己去摸索,然後,你從原來的這一套偏執、煩惱裡面慢慢鑽出來,所以我也不能跟你講什麼。我要是跟你講,其實就是騙你呀;那並不是它禪宗的方法。你要是抓我的語句,就是被我害了——這個我不敢擔當。所以,老實講,我們自己要想,我們平常的人,要是做不到禪宗的修行,那是不是有別的方法,使我們可以趨近它?因為,你若有別的路可以接近,將來也許到你比較成熟的時候,就可以去參禪。我覺得,對於我們普通有家庭、有職業,還要上班的人,有一可行的方法是——修淨土。淨土法門裡,我主要是提倡唸佛號。這個方法,跟禪宗並沒有衝突。為了說明這一點,我們先來講一下。剛剛講禪宗,是不能講任何道理的——連釋迦牟尼佛證得什麼,都沒有話可以講。但佛本身為了接引人,卻也講了一大堆。佛法有三藏十二部,一共幾千卷,一般人怎麼讀得完?但是要實修的人,就得想辦法從這一大堆裡面,提出東西做為實修的指導,就是要能提出佛法基本的原理。可是,佛法裡有很多不同的教派,不同的理論;其中很多理論,是用很多、很嚴謹的術語構成的。這類理論就算我通達了,也很難跟別人講。這樣是相當不實用的。現在我要講的,是自己從經書和修行的經驗所提出的一些心得。這些心得,都是一些很普通的話,而沒有借重很多傳統的術語。 我先把這些原理講出來,再講修淨土,你就會了解,為什麼修淨土跟參禪是根本沒有衝突的。釋迦牟尼佛證到什麼呢?他領悟到「一切本來是無限的一體」。佛法裡曾說只能講「不二」,連「一」都不能講。因為,要是有一個東西你能講個「一」的話,那就有個能說的「一」和被說的「一」;有了能所,有了主客,這已經不是「一」了,不是「一體」了,所以不能講「一體」。但是,我勉強要講這個的時候,要如何講?我講一個邏輯上像是矛盾的「無限的一體」。平常你要是能講出個「一」,一定有個範圍,不然你怎麼分別這是一個「一」呢?比方說「一根香蕉」,一定有它的界限,才能說「一根」。我現在就故意講成一個邏輯上好像是矛盾;但是,沒有關係,因為我們不是要研究邏輯,而是要把一個講不出來的東西,設法讓人了解。 這個東西有兩面,一方面都是「一體」,因為它沒有界限。但是你不要因為它是「一體」,就以為最外面有個什麼範圍。佛、菩薩當年能證悟超出這一些世間禪定,也是靠著衝出最後一個微細的「我執」。也等於說,原有一個範圍他能衝出來,回到本有的,本來是這樣子的,本來是無限的,本來是一體的。這個「本有」的觀念很重要。如果所謂「成佛」是像世間的財富——你積了一百萬,再積一億——如果是靠努力得的,不是你本有的,那麼我們哪可能有自在呢?越有錢的人,事業越大,就越忙;即使他能不煩惱,也忙得要命;那是很自在嗎?唯一的理由說最後的佛果是「無學道」——我們能得自在,是因為它是本有的東西。靠修習佛法,可以超越人類感官的限制、社會文化的限制、個人遭遇形成的偏見、偏好的限制。把這些生理、心理的偏執都超越了,就可以回到本來。所以,最究竟的佛果不是從外得的。 雖然這樣說明過了,離現實生活還是太遠啊!我們從有限的這邊看來,一切都很有限啊。社會並不容許因為「無限」而可以任意行事——到處都有種種的限制。人間有打仗,互相殺來殺去;怎麼可能是「一體」呢?這豈不是空洞的理想?哪有可能實現呢?但是你要知道,佛是在醒悟的時候,體會到「一體」這個事實;而我們現在,是從我們有限的地方看,所以覺得像是空談,遙不可及。但是從祂那邊又如何看?祂跟我們講無常——人生寶貴,時間很短,我們都會老、會死,有種種的煩惱,有種種的苦。那麼,要如何才能在這短短的一生過得很平安,並且到最後能安詳地去啊?從祂那邊來看,也不是只有人生這一輩子;走了還有死後的,還有輪迴這件事——你的這種苦,是沒有止境的。那麼,你要怎樣才能從這些解脫呢? 祂教我們的方法,你照著做,不止解決這些問題,而且這一生可以得到一些平安。但是,我們不能勉強一般的現代人,突然接受有輪迴這件事。所以,我先只強調,我們從這一生講,先不管死後怎樣,你只想一想,你會不會遇到老、病、死呀?有些人還遇不到老哩——很年輕就死了。哪一天會走,會遇到什麼,是不知道的。你現在既然知道是會走的;假設說,現在就是要走,到這個時候,你回頭看你的一生,你一直以為重要的,到這個時候還重要嗎?你這一生是否平安、是否有喜樂呢?還是一直被一些不重要的事情煩惱著,而且跑不出來呢?即使我們不管死後怎樣,光是怎樣過安穩的一生,都有必要來聽聽自古傳下來的這些教導。因為他們吃過苦了,才想到怎樣回頭重來,利用經驗裡累積出來的智慧,如何過一生才會好。 更基本地來講,我們人除了生理方面,還有心理方面的問題。生理上我們若只要滿足溫飽,其實不需要這麼努力整天在那裡忙著賺錢。可是,你若只偏重那些,又在心裡受名利的驅策,那麼,自己不得自在,只是被名利趕著要這樣做、要那樣做,又要跟人家應付、應酬。這樣子,你心裡不但沒有快樂,而且這些積起來的結果,我們也看到——有些會自殺,有些會得神經病;所以我們不能只偏一邊呀。生理上我們需要一些健康食品;心理上也要有健康食品。生理上需要體操、運動來維持健康;心理上也需要一些心靈的操練來維持清明。那麼,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調養心性呢?有的,有一個基本的方法,叫做「念誦」。 念誦調心的道理是這樣的:人的心與身是互相影響的。身體不健康、勞累的時候,當然比較沮喪、比較容易發脾氣;心裡快樂的時候,或者事情是你很喜歡做的,就是做久了也不太覺得累。一方面心與身互相影響;另一方面,心與氣也互相影響,甚至可以說是一體的。怎樣講呢?人在發脾氣的時候,有的暴跳如雷,有的氣喘不已。但是在習定的時候,或平靜地在聽音樂的時候,要是注意到呼吸,就會發現是很微細、很平順的。因此,調心的基本功夫,就是修念誦、誦經——如〈心經〉、《阿彌陀經》、《金剛經》,或念咒——長的如〈大悲咒〉,或短的如〈六字大明咒〉;還有的念聖號——「阿彌陀佛」、「觀世音菩薩」都可以。 這基本上的道理是什麼?你想想看,你原是深陷於世間的煩惱,自己根本沒有辦法跑出來,而且已經嚴重到身體隨時在緊張裡。遇到事情更嚴重時,你會胃痛、會頭痛,有的得心臟病,有的會失眠。當你失眠時,你說:「我不要來煩惱了」,但是你能這樣就不煩惱嗎?你所以要說:「我不煩惱了」,還是因為它呀!你還在那裡糾纏,沒有力量跑出來。佛、菩薩很慈悲,針對我們的情況——只懂得抓——其實要是放得下就好,又偏偏放不下,所以教我們改抓「阿彌陀佛」;這一套跟世間那一套沒有關係。你不要去抓別的,因為世間那一套是全部連在一起的——你只要想到一個,就會聯想到另一個;新愁舊恨一大堆呀,這不行!你要念一個清淨的,所謂「清淨的」,就是說它是純粹的,沒有跟世間這些煩惱糾纏在一起的。 開始學念當然沒有力量——你才念一聲而已,那一些煩惱又來了;你連緊接著念第二聲也沒有辦法,因為你又陷入煩惱去了。當然開始很難,就像我們開始練習跑步,起初那一星期不是很難過嗎?但是,這裡的訣竅是,你遇到煩惱來了,不要管它。你一管它,你就是上當了;一管它,你就又跟它去了。唯一的方法,就是維持念佛號的聲音或念頭,一句接一句念下去。那麼開始當然很辛苦,但是你只要維持每天有個早、晚課,定課在做。其實,你若是持佛號,短短的四個字,隨時可以念;像遇到塞車了,與其在那裡抱怨、發呆或煩惱,不如改為念佛;或者放唱佛的錄音帶,有「五會念佛」之類的,很好聽的!像洗碗一類不要用腦的工作,連洗澡、上廁所都可以念——佛、菩薩不會嫌你骯髒的! 這樣慢慢練習的結果,只要有恆,你慢慢會覺察,真的是有幫助的!因為你同樣遇到一個情況,以前遇到這個事情,馬上就跳起來,但是現在你比較安穩了。念久了,連身體也覺得鬆下來。以前還不覺得自己緊張;念久了,鬆下來,你才覺得自己以前是在緊張的狀態裡。我們看不到呀!其實,每一個人差不多都揹著一個大包袱——有一大包袱的煩惱;但這個包袱已經揹慣了,你緊抱的雙手根本就拉不開。現在唯一的方法就是慢慢地練習鬆開。你總共的心力只有這麼多呀;以前是完全集中在煩惱那邊,現在一天做一點、做一點,慢慢練習這雙手能離開一點、離開一點;到你能夠專心一直念佛號的時候,那邊就已經掉光了。所以,這是靠這樣念佛,這樣踏實修的結果。以前煩惱這麼多,也是習慣的結果。我們從小就習慣,心中老是想我這樣、我那樣,我的家人怎樣、我的爸媽怎麼樣,我的事業怎樣、我的仇人怎麼樣、我的朋友怎麼樣;想來想去只是我自己呀——其實這只是習慣的結果。所以現在開始就要都改過來了;一直繫念於「阿彌陀佛、阿彌陀佛……」,那麼就有希望得到自在。 這兒需要說明的是,我提倡念「阿彌陀佛」,並不是說只能念這個聖號。你已經習慣念什麼,就不要改;因為這件事,主要是功夫淺深的問題。你做久了,這個功夫的力量才能幫助你。你要是十八般武藝,這個摸一下,那個碰一下,一樣武藝要隔十八天才再練一下;這樣修練,哪一天才會摸熟啊?結果就只是「花拳繡腿」。念佛號不是念好玩的;比方說,忽然車子撞過來了,那時想什麼都沒有用啊,但是你若念佛號就可能往生呀!你將來很老了,身體很弱,能念什麼?你生病,在病床上很苦的時候,能念什麼?何況我們人還有淹死的、燒死的,到時候要依靠的是這個。所以不是開玩笑的;一定要一門深入,才會有力量——需要依賴它的時候才會見效。 佛友們遇到有人臨終就去助念;去看呀!死亡不是件容易的事。死亡為什麼那麼難呢?因為我們一輩子抓慣了,忽然不准你抓,一切都要放下,哪有可能?心理上當然痛苦;生理上,你一輩子糾纏的結果,身體也是糾纏的。到了要離開軀殼的時候,身體很多地方的氣脈、筋脈已經歪了,或者塞住了。氣要通過,郤通不過;勉強過的時候,你痛不痛苦?筋脈要鬆開,郤糾結不開,會不會痛苦呀?當然苦啊!等於說你一輩子的債,要在死亡過程的這幾個小時還清,你當然痛苦呀!但你去助念,看到人家那個修行久了的人郤很安詳走了,滿臉像很快樂的樣子;過了很久摸他,還是很柔軟;為什麼啊?因為他平時就已經把這一些糾結鬆了,氣脈調直了。念佛的過程,我說不但身體會鬆,而且有些小地方會癢、會痛,那是好現象。以前不通的在通,所以會癢、會痛。但是他慢慢來,一輩子慢慢還清。平常已經念慣佛,到死時也就沒有什麼牽掛;到那時就只是一個自然的過程,也就沒有什麼痛苦。生、死若是自然的,是沒有問題的;主要的問題,是我們在糾纏裡的人,臨時要出來,就很痛苦呀!所以去看人家臨終,為他助念,一方面可以警惕自己無常,一方面就可以瞭解到時是真正要用的,那你就會念得比較努力。 關於修「無常」這點,也可以利用假日大家去墳場看看。在墳場走,一邊給他們念佛,一邊讀一讀那些墓碑,看看那裡各種年紀的都有。你不要老是自己打如意算盤——等老了,再來做這、做那;等退休以後再修這、修那。不知道哦!你看,人生的悲歡離合,都記在墓碑上。這些人以前也是千差萬別,現在都一樣了,只剩下:哪裡人、哪年哪月哪日生、哪年哪月哪日死。你到處去看墳場,就會知道也有亂葬崗——死了連認屍的人也沒有。在馬路上被撞死的,有誰知道啊?沒人認領,政府收了屍就隨便去埋。就算有子孫為你營建墳墓,有的三代以後就找不到先人的墳墓了。所以人生到底什麼是值得的,什麼是不值得的,要自己仔細想一想!關於「無常的覺醒」,我這次來馬來西亞已經講很多了,所以我今天不再去重復,你們可找在別處講的錄音帶聽聽。 我現在提倡念佛,那會不會有禪宗所要避免的毛病又出來了——以前陷在煩惱的籠子裡,現在又陷入一個新籠子叫「阿彌陀佛」?那我們就一輩子籠罩在佛號裡面也不能做事嗎?不會的。為什麼不會呢?頭一個,「阿彌陀佛」是什麼意思?一方面是「無量光」,一方面是「無量壽」,就是說空間上、時間上都是無限的。它的意義只是指向佛最後證到的「無限」;提醒你這一點而已。你念久了,功夫純熟了,一方面沒有那一些雜念;另一方面,念熟、純粹的時候,就是純粹的一個「阿彌陀佛」,你也不會再去想它的意義,只是一直「阿彌陀佛、阿彌陀佛……」。 這樣是不是一直獃在那裡呢?並不是的。如果有人以為念佛是死在一點上,那只是旁觀者的誤會——沒有實修的人從外面看,你老是念一個佛號,像是死在那裡。可是我在那裡面實修的人,我老實跟你講,我念「阿」的時候只有「阿」,「彌」的時候只有「彌」,沒有什麼重不重復的問題。禪宗六袓的《壇經》曾提到「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」;念佛時我沒有「住」——以前的煩惱、等等,早就念佛都念光了;現在只剩下「阿彌陀佛」。「阿」的時候就只有「阿」,「彌」的時候就只有「彌」;我沒有「住」在哪一個上面;這豈不是「無所住而生其心」?這個「阿」跟後面那個「阿」一樣,那是你在旁邊看的人自己想的。在我來講,「阿」就只有「阿」,「彌」的時候就只有「彌」,而且合於「而生其心」呀!我並沒有死掉;我是在練習「念念純粹」——我講「阿」的時候,就只有「阿」;多爽快啊!原來「純真」是這樣子的:說「阿」的時候,心中就只有「阿」。 通常都說我們學佛要習定呀;但是習定後,很多人說有種種毛病發生。所以我寫一篇〈佛法習定入門〉,收在《一曲十彈》那本書裡面。我們若是仔細研究,佛典、經書教「習定」,從來沒有說一開始就坐下去的——「八正道」最後才是「正定」呀。前面要先聽聞佛法,得到「正見」;然後它變成你的中心思想,變成「正思維」;然後慢慢「正語」、「正業」、「正命」,一樣一樣改。人是要裡外一致的——外面的言行都做好了,然後才談得到處理心裡微細的一些心結。若是一下子就來習定,是很危險的!這並不是說你就不要習定,而是強調一定要弄清楚,到底怎樣才是按部就班;然後照著次第,把前面應該要做好的,一一補充,習定才會進步,才不會出問題。你想想看,你若心裡真的能把世間丟得下,你心裡沒有衝突——沒有世間與出世間的衝突,那麼你習定到了定力強的時候,就只有喜樂與智慧的增長。若是世間也放不下,煩惱也還是那麼多,而又去習定,等到你的心力變成很強,反而就更糟糕了,那會形成心裡強烈的衝突。以前只是銀樣臘槍頭;現在是真刀真槍了,就危險了。 相形之下,念佛來得比較慢;雖然比較慢,但它是一點一滴慢慢改呀。你念久了,功夫深了,就可能有打坐的境界起來——念熟的人,連續念幾聲,定境就會自然起來。我們本來是有定的;所以要習定、要習止,是因為心變成亂的了——亂了才說要回去。本來天生是有定力的;不然我們怎能做事呢?做事總要有個定力嘛! 念佛有什麼好處?目前我們也不像南斯拉夫在打仗,有的煩惱只是人世間的小問題,每天過著平常的日子;如果有在修念佛,心裡的平安可以增長。也就是說,即使心裡沒有事情的時候,這個方法還是可以使我們心靈慢慢地成熟,慢慢地淨化,然後慢慢地成長。因為在這修的過程中間,執著會慢慢地減輕——我們會漸漸從偏見、偏好、惡習裡面出來的。所以,這是給你一個方法,使你只要每天像去種樹、種花一樣,定時去澆一澆,有時就施點肥,那在精神上就可以有無限的發展。我們人體的成長是很有限的,精神郤可以無限地成長。 當然,念「阿彌陀佛」並沒有直接解決我們在生活上所遇到的問題。這世間生活,我們還是在過,我們還是要做事。我說「一切是無限的一體」;你進了餐館吃飯,吃完要出來,老板向你要錢,他並沒有覺得是「一體」,你要怎麼辦?所以,在生活上要怎樣修行呢?佛、菩薩的戒律當然要遵守;但是再詳盡的戒律、再周密的法規,也不能包含世間種種的特殊情節,而我們一般人也難熟習繁文縟節。所以,我們要實用,就只能設法掌握一個最基本的原則。遇到事情,就根據這個原則,去研究該如何處理才是合於佛法的精神。這樣當然難免限於個人的程度而有疏失,但是比起毫無概念地盲撞是好多了。並且,「活到老,學到老」,可以慢慢在生活裡學到佛法的應用。 這個原則其實是一件事,但是可分兩面來說:一面是「開闊」,一面是「無執」。所謂「開闊」是什麼呢?你想,我們是有限的,要學佛、菩薩的無限,就是要慢慢趨近它,就是要「開闊」。但是怎麼開展呢?理智上的開闊就是,當你遇到一件事情,要從各方面想,從整體來想,不要再只是想對自己有利,要想對大家有利。遇到別人跟你意見不同,你要能想到也許他那樣也是對的。時間上的開闊是,不要只想眼前的得失,要從長遠來想——要是我目前採取這樣的行動、這樣的態度,長遠去,結果好不好呢?是不是值得這樣呢?人生很短,如果為這點小事,在這裡嘔氣,以後他走了,我會不會很後悔?這個人一直對我們很好,我們一直沒有機會報答,是不是應該趕快做一點回報他?若是他走了,我們就沒有機會了。像這樣時間上的開闊,也是一種開展心胸的方法。 感情上也要開闊。感情上的開闊,就是要了解,不能只愛特定的幾個人;因為每一個人都免不了生、老、病、死,又不曉得什麼時候會遇到無常、意外,人生一定是這樣波波折折的。你若只愛幾個人,你注定受苦啊!你會苦一輩子!等到這幾個人都走了,你的人生就變成沒有意義了。這樣活著幹什麼?這樣子的人生沒有意義!你只是來受苦的嗎?不要這麼愚癡呀!你要是心眼能夠看開,說我們大家一樣,都是短短的一生;要是不明白「一體」的道理,就都自私自利,過著沒有意義的生活。你要是能了解,要心裡平安,要大家都好,就是要做服務的事情!服務的對象,沒有說非是這幾個、非是我生的不可,非是什麼的不可。你要是能這樣平等地去服務的話,也不必說要做很特殊的事情;就是在工作的崗位上處理事情時,不要想我只是在這兒混口飯吃,那你日子過得多乏味!你換成服務的想法——這個社會,需要每個人在他的位子上做事情;要是我這個地位的事情做得好的話,那對整個社會都有幫助。那麼不管我遇到誰——新客人、舊客人,我都盡可能替他服務;看他需要什麼,我替他設想來滿足他。要是能有這樣的態度來過日子,不但你自己好,大家也好;而且更重要的,雖然我們每個都會走,都會有問題,但是,這樣一來,互相幫助可以解決問題;你的心也永遠不會說我愛的那幾個都走了,我生活沒有意義了,而是永遠有無限的對象可以關懷,可以服務。所以你要一生過得好,就要懂這樣子生活。 一方面是「開闊」;另一方面,其實是同一件事,就是「無執」——要放得下。如果放不下,你哪有可能開闊?你放下的時候,就自然開闊,因為沒有東西擋你了嘛!所以生活上,遇到事情你就想,「這可能只是我的執著,我的偏好,其實沒有關係啊。」如果大家有什麼爭執,學容忍。為什麼容忍呢?容忍不是說,我們變成懦夫,怕事、任人欺侮;不是這個意思。而是看到人生很短、很寶貴,世界很大,何必為這一點事,專門和這個人在牛角尖裡鬥?實在沒有意思!這樣看開以後的容忍就很好;你就會把你的時間及精力,用在積極的貢獻和服務上面,而不會花在消極的計較上面。特別是不要去批評人家;你講他,他就會改嗎?他的爸爸也管不了他,他的老師也改不了他,他的妻子也講不了他。他自己不願意改,你講他有沒有用?你講他,他只是會跟你反駁而已。大家都在浪費時間;講來講去,大家都對——都說自己對。你的時間也浪費了,你自己的煩惱也沒有減少,你念佛的時間也被剝奪了;要減少這些無謂的爭執。你要是能夠減少這些,才能真正有時間進修。這並不是說,我們不要有菩薩精神,不管別人死活。你要知道,菩薩是自己已經會游泳的,才能夠下水救人,那才是真菩薩啊。你不會游的,多一個人下水去,就多賠一條命罷了! 所以,生活裡應用的基本原則,就是「開闊」和「無執」。至於實修的方法呢,照一般的情況來講,我建議專修一個簡單的佛號或是咒。但是你若已經修很多年,有很熟的法門,不要聽人說東說西就改,繼續修那個法就可以了;這主要是在功夫的淺深。有人問,「將來老了、病了,到時忘記了,無法修了,那怎麼辦呀?」我說這不用擔心;佛、菩薩並不是只看你這一刻有沒有在念呀。這修行的事,看你這一輩子怎麼做一個人;到時候你在佛、菩薩的銀行積存多少錢(指累積的功德),不會跑掉的。世間的銀行是有可能倒的,而這個銀行是不會倒的。每個人在這方面做了多少,都反映在他自己的臉上。你看我們這些法師們、老居士們,你看他們的臉啊,修幾分都在臉上。你美容不要只會塗粉;修德才是真正的——才是到你老來經得起考驗的。 那麼這樣講,「禪」與「淨」又有什麼關係呢?其實你要知道,你要是能做到念念佛號、念念相繼、沒有間斷、沒有一句句的分隔,你要是能夠真正那麼深入的話,就很有可能漸漸達到禪宗的開悟。因為我們從念念清淨的經驗,可以慢慢推展到眼界上面的清淨。你不要以為,我們一般人在眼界上是清淨的。實際上,我們一眼看過去,就被喜歡看的吸引了。我們一般人的眼界,是沒有辦法不帶偏頗的。聽也是有選擇的;我不懂這種語言,我馬上就連音也聽不清楚了。這當然也是人的聰明,自然知道節省精力。但是,我們的聽和佛的聽不一樣,就是因為我們都是隨時自己加上限制,自己綁來綁去的。那麼,你要是有念上純粹的經驗,你慢慢可以在「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」這些上面去修「開闊」,去修「如實」、「純粹」、「平等」;那麼,到了整體都能夠純粹的時候,就是禪師證悟的境界。 那,有的人說:「我們禪不立文字、不著相,所以你們這些念佛號是著相。你們密宗搞得這麼多佛像,又有手印、又有音樂、又有一大堆法器的修法,這些都不對。禪宗應該「無所住」,所以淨、密都不對。」這樣的說法到底是不是對呢?因為禪宗是注重證量,所以沒有辦法去談論。你有沒有證德,我們沒辦法談;我們只能從理論上來談。禪宗是佛法;雖然不立語言、文字,郤也不能違背佛法空性的道理。當然不是說用「空性」的觀念可以掌握禪,但是空性上講,都是說「不生不滅,不垢不淨,不增不減」,也就是說空性應該是「遍一切處」。禪是證量的話,也應該「遍一切處」啊!如果說念佛就不是禪,那我們就得指出,你這個禪是有限的,這樣不會是對的。我剛剛上去參觀你們的圖書館,牆上面掛著對聯:「禪是淨中之禪」;「淨是禪中之淨」——淨中有禪、禪中有淨,那才是圓融。 禪應該是不落兩邊的,不會說這樣不行、那樣不行。你這樣講的話,那麼三藏十二部大部分都不行囉。我們的佛、菩薩難道還造業嗎?祂們為什要寫作那麼多經論?因為你對眾生雖然是「望子成龍」,郤不能要他「一步登天」。你生一個嬰兒,他現在只能吃人奶,你郤給他吃蜂蜜。照美國的醫生講,頭一年若給他吃蜂蜜,他就會過敏,會出問題。他只能吃奶的時候,什麼都不能給;你一定要依照他的情況教養他。有些人並不懂空性的道理,你郤說學佛只能來參禪,那他要怎麼辦呢?佛、菩薩不但有慈悲——祂沒有說哪一個祂不收;而且有智慧、有方便,祂看情況給教導;所以是真正通達,沒有被門戶之見綁在那裡,說這樣就是「著相」、這樣就「不是禪」。釋迦牟尼佛沒有被觀念綁住,祂是能夠活用;會活用的才是真正通達禪呀。你要看果位的人的傳記——果位的人逢人就是東講西講;跟這個講這樣,跟那個又講那樣;有時候看起來好像有衝突,可是這是對治——這個人是偏東的,就要往西邊扶;至於偏西的,就要往東邊扶。 理論上,三藏十二部那麼多。密宗的這位師傅、那位喇嘛來灌頂,又傳了很多法。如果釋迦牟尼佛來的話,不會把所有的東西都給你的。比方說,這裡有一棵樹,你要它長大,就把家裡所有的肥料都堆上去嗎?這樣的話,這樹豈不是死定了嗎?一定是看時候、季節,每天澆點水,偶爾加一點肥。你不要看這個人只給你一點啊,他才是真懂的呀!你東修西試弄一大堆,全成了「花拳繡腿」,要不然就是被掩埋了。你一輩子去讀三藏十二部,遇到考驗有沒有力量,還是一個問題哩!理論講得很好的,到死時哭天喊地的,也有呀。這不是開玩笑的事;不要小看人家只念一句佛號、只念一個咒的,那個是真修,是真有用的。所以,通達的話,不會排斥淨、密。密宗有密宗的道理,並不是著相。你若以為只要有相就是著相,那你才是著相——你是著於不能有相,那你就跟執「頑空」一樣了。 我們現在講禪與淨土,就把有關的各方面都講一講。你有了這些了解,要是真的那麼精進,放得下世間的一切,當然可以去參禪。其實要是真的通達了,也沒有什麼參不參;參不參還是兩邊啊!但是,我們如果看不透禪宗的這些公案,就不如老實念佛——這是真正可以救命,可以出輪迴的。 禪宗也是講:「這邊悟了,那邊修。」那他「修」又是什麼情況呢?禪宗的二袓,他為求法可以把手臂砍下來,可以在雪裡站三天三夜。他出家做和尚做了一輩子,這麼勤懇的一位法師,老了郤又去賭博,又到妓女院去!一般人就譏笑他,認為他不守清規。他說:「不是啊,我在調心。」這裡面有很深的道理。他是真正實修的人,不能只留在理論的層次。有的人在游泳池裡可以游幾百米,但是一往那風暴的大海裡一丟,就沉下去了;那個不行啊!他真正實修的,有的先在山裡閉關,住了許多年;到了功夫比較好,他就搬到稍有人煙的地方住;接著功夫又更好了,他就搬到鬧市裡,跟一般人混在一起。你也看不出他有什麼特別呀。修行的目的不是逃避世間,而是經過出世的鍛練以便入世來行救渡的事業。所以,修到最後,都要經過實際考驗這個階段;因為,不是在風浪裡面經得起考驗的,哪會是真功夫?修真功夫的人,到最後階段所做的事情,讓不懂的人來看,就以為是這傢伙破戒了,是個壞蛋;那你可就冤枉聖人囉。所以很多事我們不要隨便批評人家,因為我們不知道人家修到哪個層次。在理論上,我們需要對整個修行的道理有很完整的了解;在實修上,則要看自己是什麼程度。最好是先在游泳池裡面學會游泳,自己能浮起來,再談別的。阿彌陀佛! 問答 問一:為什麼我們參加「佛七」回來之後,會覺得腦袋空空的,什麼也沒有? 答:那也不見得是壞事情;那是因為你經過「佛七」那一陣子的訓練,你心裡清淨的力量還在。平時你一直習慣有煩惱在,所以你認為那是正常的情況。現在從「佛七」回來,和以前不一樣,你就覺得有點奇怪了。其實,能少些煩惱不是好一點嗎? 補充問:不過在工作上、動作上,好像比較慢了一點? 答:那也沒有關係,那是一個過程。你不要以為快的才是好。那種效果,主要是因為念佛號念入心裡。其實,這樣較合乎我們人自然的一個韻律。你平常是習慣在一個忙碌的社會裡生活,因此以為說,這樣快才行。那你念佛久了也念得很快,可是,有時候嘴上念得快,郤是在嘴上滑過,心中想著別的事。但是你要是慢慢誠懇地念,有時候佛號還進入心內更深一點。可見快的不一定就是好的。這種現象不要管它;在修行的過程上有種種的事。現在你經驗的,還只是比較外層的。將來修久了,你念得好一點,就會看到種種奇特的現象;甚至有的看到佛來摸頭,有的能給人治病;到那時候最好不要去迷著那些,繼續念佛;為什麼?這倒不是說,我們不要慈悲助人解脫病苦。像我剛才說,要以服務的態度來生活,不會現在又說不要去幫人。要是你修久了,又有佛來摸頂,又能為人治病,這種服務不是很好嗎?我為什麼叫你不要注意這些呢?因為佛法助人是要得徹底的解脫,而不只是一時的解決。比方說,你要服務大眾,也可以到醫院去當義工幫忙,或者到老人院、殘障院、孤兒院去。但是實際的服務,服務久了,智慧就會開,你就會了解到:我們對別人的幫助,不管做到多好,醫生也只能醫「生」,不能醫「死」;對不對?我們這類的幫忙是很有限的。要真正徹底幫助別人,要使他心裡平穩,使他不論有沒有人幫助的時候,心裡也是很平穩,能夠忍受的;使他有心裡的這種安定,才是永遠照顧他。因此,從服務裡慢慢地學到:要跟佛法連在一起,使對方慢慢真的實修了,那才是徹底的服務、徹底的慈悲,才是真慈悲啊。你若只是暫時的慈善,今天一個問題解決了,明天的問題又來了,你弄不完的啦。 而且那一類的賣弄神通,比較多是著迷於什麼,或有什麼邪魔之類的。因為,要是真懂的、徹底的,不會著這些相的。一個人若著迷神通,跟另一個人著迷自己的相貌很漂亮、很健美,整天看著自己,又有什麼大差別呢?就是說,只是在那裡迷說,看到什麼、我能看什麼;這有什麼用呢?這對大家的智慧、慈悲的發展,並沒有幫助。所以,過程中的種種事不理它,「阿彌陀佛、阿彌陀佛……」一直念下去。 補充問:不過對於外界的很多東西,我們都記不起的! 答:那是有時候;年紀大,自然就會這樣,也不一定是因為修念佛才健忘。而且我跟你講,能夠忘記,其實也是褔氣;很多事能夠忘記就算了。真正重要的,是你心裡是不是有一種平安、喜樂。 補充問:是有一種法喜。但是有時候日夜念佛,會連兒女的名字也忘記! 答:這是會的。您若從死的時候來看,一切都得放、都得忘,所以您不用擔心,沒有關係;給人看成是傻子,沒關係。 問二:陳上師的著作,曾提起女性中脈不是豎直的,那麼女性修「靈熱法」時,是否可觀中脈豎直呢? 答:是的。吉祥天母曾顯給陳上師看,女身的脈全都是圓的,只有最下面一點點「海螺脈」是直的。但是密宗傳下的法,不管教男的、女的,都只教人觀豎直的中脈。除非有證德的人重新教我們怎麼觀,否則還是要照豎直的觀。因為過去女性照這些法本這麼修,還是有人成就,所以,我們還是照直的中脈那樣觀。 陳上師也曾親口回答這個問題,他也是說照直的中脈修觀即可。 問三:「愈學佛,煩惱愈多」;這是什麼道理? 答:這有兩種情況。一種是因為對理論還沒有通達,所以一開始學佛就覺得寸步難行,煩惱更多了。受戒以後,他覺得說:「哎呀,這樣不行、那樣不行;不可以殺生,偏偏我們家裡螞蟻這麼多;嘩,這下可頭痛了。」因此煩惱愈多。可是我們要了解,佛法教我們持戒的目的,是要使我們慢慢地從以前以自己為中心的想法裡面走出來。以前遇到螞蟻,不用考慮,趕快把它殺了就對了。但是,我們現在知道說,眾生都是有情——它也是一命,我也是一命——那麼就該「戒殺」。根本上說,「戒殺」是叫人不要故意去殺人;基本上是這一點。當然,我們對一般有情也儘量不要殺。但是現在,比方說,小孩子頭有蝨子,肚子裡有蛔蟲,生病了,我們用不用藥哩?你不得已,還是得用藥殺蟲、殺蝨子啊!但是你做的時候,因為已經有了「愛及有情」的想法,所以你會儘量避免多殺,想辦法把牠們引出去,看有沒有辦法使孩子頭上不要再生蝨子。你就在這裡練習智慧和慈悲的圓融,看真正怎麼樣解決問題才是比較好。這樣雖然殺蟲,比起以前不用想就打下去,是很不一樣的。 一種是理論上還沒有通達,不懂一些規律的精神所在,而被這些規約的文字綁住了。還有一種,其實是你原有的煩惱,但是,因為有很多層,所以你看不到。現在一開始修,你注意起你的內心;等你修到比較深入了,嘩,翻鍋底了,裡面全部都露出來了,你當然以為是煩惱愈多囉。其實不是愈多,只是以前你覺察不到的,現在都覺察了。這是你功力增長的現象,所以也不要管它;你就是繼續修你的法,這是得解脫的訣竅。你一管它,就又被拖下去了。 問四:「唯說本心,大地無寸土」是何解? 答:這類的是禪宗的,就是無解的,就是讓你參的。你不懂的時候,正好可以做一個「話頭」參;一旦解了,你就少一個話頭了。所以我的答案還是「無解」。這兒我想說明一下:什麼是「解脫」?若你說這樣才對,那樣才對,那麼還是兩邊,還在糾纏裡面。解脫是「不成問題」;不成問題的時候才是解脫;所以解脫其實也有很多層次呀——哪一個不成問題,就從那一個解脫。所以他忘得很多,他就解脫很多,不成問題了。 問五:佛法可以改變我們的定運嗎?如婚姻的這段緣,我們可以改為弘法的佛緣嗎? 答:頭一個,就一般來說,佛法是講因果、講緣起,但是絕對不是「定運論」。如果佛法是講「定運論」、「定命論」的話,怎麼還能叫我們修佛呢?那麼,我們豈不是要等以前的業報都受完了,才談得上成佛、解脫?這一輩子也還是在這裡生活,又在這裡造了一些業,那我們當然是輪迴啊;對不對?哪有可能說,阿彌陀佛幫我們消業,接引往生?所以,先要明瞭講因果是什麼意思。基本上,當然是說做什麼事(造什麼),業會有什麼結果。仔細講,你要知道,做事的結果,如果已經到成熟的時候,已經發生了,那麼當然是不能改啊!然而,在這個結果的因緣和合、發生之前——這世界不是只有你一個人,是有無數的眾生;大眾的業,大家互相影響。這宇宙裡面也有慈悲的佛、菩薩。當你自己修行時,就是你自己的力量在改變宿業。你請佛、菩薩加持,請佛友大家幫你做好事,幫你迴向;這些力量幫你,都會有結果的。因為這些力量共同作用的結果,原來該怎麼樣的,是可以轉變的。這就像這裡一杯水裡面,假如有一點泥沙,我如果只加一點水進去,當然這泥沙不會流出來啊。若是佛、菩薩無限的清泉一直灌注,那泥沙當然會出來。所以,佛法不是講定運,而解脫當然有希望。 再來,專就婚姻這段緣來談,我們可以把它改為弘法的緣嗎?沒有什麼理由不可以的;主要是看你怎麼改法囉。一種是說,我真的看破人生了;我不是要逃避責任,而是相信說,若我能出離世俗,專門修行,修的結果有了成就,可以幫助很多、很多人。為了這樣的目的,就是離婚、出家去,也是可能的。這種並不是教人家殘忍。它的意義是像國家打仗,需要把年輕人調去當兵;你如果不去當兵,國家敗亡,個人家庭也難保全。又像要做醫生的人,就要比一般人多讀幾年書;別人已經畢業,你還在見習。這些,基本上就是說,有一些事情需要有人去犧牲、去奉獻。你真是為了這個崇高的理想,這樣子去做,是可以的。你若是說,世間這種生活我過膩了,我去試試那種生活吧;那是不可以的!因為你有你的責任,不能只顧個人的。 至於實際上的做法,在家不見得就不能修行,在家也不見得就不能弘法。我也是在家,我太太也是幫忙我啊。她去工作賺錢,我就可以不賺錢,可以完全投入修行及弘法。她並沒有說:「你要處理家務,不能去馬來西亞講經。」可見婚姻與佛法也不衝突,主要是看你遇到怎樣的伴。那麼你處理這個事情,總是要有真心,不可以欺騙人家,隨便跟人家結束、隨便怎麼樣! 還有一點,就是在修行的方式上,你如果真修,家裡也可以修。你看你自己是不是出家的材料——經得起長久苦修的材料;你若不是的話,不用急著去試那種修行生活。你要是能夠修得好,你家裡這一尊(指配偶)可以渡的話,你就不得了了。這個經驗就可以渡別的囉!你這個家庭美滿,你就可以幫其他那些不美滿的家庭了。在家庭裡也可以修呀! 在吉隆坡遇到一些年輕的佛友,我看,嘩!這麼好的人,郤都想要單身。他們仍去上班;他們說是為了省下時間來弘法,可是並不專門修行。那你準備把小孩交給那些比較差的人去養大嗎?那你又從來沒有經歷過,你怎樣去幫助解決別人在婚姻裡、家庭裡的煩惱?在家裡要怎樣修,他都不知道啊!他們只是避開這個問題;難道這樣就能修得很好嗎?這種修法,嚴格講、徹底地來講,也不是成佛之道——成佛是無不自在。要解答這些問題,有很多方面的考慮,主要是看自己是什麼材料和自己有沒有真誠呀! 問六:如果執著於煩惱,可不可以看成是業力的關係? 問七:念佛號應該是可以消業;請問可不可以消無量的業?消重業,如「五無間罪」之業?請提一提有關業力的問題。 答:念佛號消業,當然是可能的。為什麼這是可能的?您看,什麼是叫「業」?「業」是指我們的行為、言語以及心念。這一些活動,都是做了就過去了。但是因為這些活動,而產生一些變遷,我們就說是這些業的結果,簡稱「業果」。像我現在把這盆花移動一下,當然就換了位置。我們把這個換了位置的結果,說是「業果」。但是從造一個「業」,到有一個「業果」,並不都是馬上可以看到結果的。 比方說,我們讀《了凡四訓》這本書。本來有個人把作者袁了凡的一生都算得很準——命裡什麼時候他會怎麼樣,前半輩子都是照著預測的發生。所以他就變成心中沒有妄想,因為他認為是「定命」。既然都會照算命說的發生,又何必去空想呢?幸而他遇到一位老禪師,跟他解釋說:「不是這樣的,是可以改的。」就是我們剛剛講過的那個道理。禪師就勸他多做好事。他就發願行十萬善;做好事的結果,原本很準地預言他命中沒有兒子的,他還沒做滿十萬善事,就已得了兩個兒子。由此可見,業報是可以改的。 現在做的事情跟發生的結果,如果中間是隔了很久,或者不是看得到有關連的,而我們要解釋說,比方說多行善事這件事,跟生兒子這件事是有關連的;那麼我們就有一種說法是說,當你做一些事情,雖然當時看不到有什麼影響,但它們有力量,就引發後面這個結果來了;所以有「業力」的觀念。還有一種說法是「業種」的觀念;比方說你現在講了一句話,這句話在你心裡就留了一個印象,所以,將來遇到有關的情況的時候,就會形成你的一種偏見,就會影響你的行為;這種是「業種」的觀念。 經過這樣的說明,就知道「業力」是一個抽象觀念,其實是找不到的;只是為了要解釋說「業因」和「業果」為什麼會連在一起,而使用的觀念。「業種」的觀念,也只是學理上的一種解釋;從現代的觀念來講,就是指潛意識裡面的東西。你有過什麼經驗,所以形成你這個人特別的見解、特別的看法和行為方式。這些東西是有辦法改的;就是我們講的,它們能夠存在,是靠我們的心力在維持它;你現在若把心力調去修行上,慢慢它就消逝了。剛剛那位佛友給我們很好的證明——她說她念佛精進時,甚至親人的名字也都忘記了。在我們沒此種修行體驗的聽來,像是不可思議一樣。 由此可見,所謂「消業」是指消業力、消業種啊。你已經做了的事,你怎麼去消呢?我已經把這盆花搬過位置了,這個事已經發生了,哪有什麼消不消的問題?事情都已經過去了。消的是「業力」、「業種」;那是可能改的。念佛消業,在佛經裡的根據,比方說在《觀無量壽佛經》裡面有講說,在念念佛號中可以消八十億劫、五萬億劫、無數劫生死之罪!可見這是可能的。 佛法裡有很多東西要人相信;比方說要你信有阿彌陀佛,有極樂世界。這些沒有看到,誰知道有沒有?可是,那些感應的記錄,不是留下來騙後人的!沒有意義嘛!那些東西既然大家看不到,也不能勉強人家要信。但是只要你肯照佛法去修,你的修法要是對了,就是說煩惱起來也不管它,只管一句接一句佛號念下去;久了,你心裡會得平安,身體會覺得輕鬆;遇到急事的時候,念佛可以幫我們安定。你去看一個病人,你講什麼,他也不一定要接受你的見解;他的煩惱依舊。然而,若在他旁邊給他放「五會念佛」的錄音帶,給他念念「觀世音菩薩」,他還覺得好一些。若他本身有修的——那些有修的,臨死還會叫大家趕快幫他念,而且要念大聲一點!你要知道那是多寶貴呀;那個時候,其他東西都沒有用,只有這類的修持有用。並不用說,一定要等你見到阿彌陀佛,才會體會念佛的好處。你做了,就會漸漸感覺到它的好處——你以後就會知道了。很多修的人,到後來都是說一句「功不唐捐」——這修行的功夫不會白費的。世間的都無常,你做的一切都保不住、都會轉變——隨時遇到一把火就沒有了。只有修行的功夫,別人拿不走,永遠都是你的! 問八:陳上師的「學佛八次第」,第一步是「無常」;那麼要如何觀修「無常」?修「無常」會不會和世間生活的作息起衝突? 答:這是很好的問題。第一步,就是要懂「無常」。不看清「無常」的話,你一直打如意算盤,你哪有時間修?當然沒有時間修。修「無常」這種方法是很抽象的;像我們剛剛這樣講,很不容易使你得到一個衝擊,不容易得到一種力量說:「哎喲,『無常』是真的那麼逼切!」所以要去看實際的例子。比方說,去醫院做義工,看看生病的人;遇到殘廢的,你問他,原來是哪一天被車子撞的。我們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變成殘廢的——我當然希望,我們不會遭遇這種事。但是,要體會「無常」的意思,就要去看看實際的例子。 你清明去掃墓,不要只忙著割草,割得汗流浹背的,上了香、燒了紙錢,就趕快回家了。這樣子只是表達一下孝思;去那邊也可以修「博愛」——去那裡一個、一個地探望一下。你當然不可能一個個去給他割草,但是你可以一個個去讀那個墓碑,讀一讀人類的一生,就是這樣而已。你自己也只是一個;那麼你就很了解說,這些勾心鬥角,都還是在迷,被自己的觀念、慾望綁住而已,沒有看到將來就是這樣子,沒有什麼好這樣子鬥的。所以,一個修法是實際到墳場去,去為他們念佛,藉著這種佛緣來修你的慈悲。要一個個地看,要讀墓碑,因為這樣才看得出來,人間形形色色的故事都在那裡面。你用心去看吧:有的只有一天——生出來的那一天,就是死的那一天;胎死的也有!然後種種墳墓的情況;有的老舊墳墓已經壞了,也沒有人打理、也沒有人管。去看人間種種的情況;看這對夫妻能在一起多久呀?有的守寡要守幾十年。看人生的事情,從大的地方看、從生死看,見解就不一樣了。 還有另一個修法是「記無常簿」。這並不是叫你去當閻羅王,而是說,你拿一本小簿子,你就開始回想說,你曾經見過的,甚至只有一面之緣,只要是曾經活生生看到,而已經去世的人,你若是知道名字,就把名字記下來——不知道名字,就記個大概;比方說,今天在北海佛學會坐我旁邊的那位,若是哪一天你聽到某某過世了,你就把他記下來。我自己想到這一個方法,那時候我是四十一歲;這樣子一記錄,就發現說,雖然只是一個人,郤已經遇到好多、好多無常的實例了。不但有小孩時死的,什麼十幾歲學業不如意就自殺的、三十幾歲癌症死的、婚姻不如意死的也有。我小時候看到學校的教官因情而被殺的,學校的同事還說:「你看,帽子還在這裡,回去吃午飯就走了。」種種的事情,有些還要過一些日子才會想起來,那個連名字都忘了。 我們平常太專心於世間的生活,完全忘掉那一邊,所以過著的是不平衡的生活——只看一面,沒有想到另一面。我第一次去墳場念佛,是在讀了陳上師的書以後,就發心想去。我就和太太及兒子去墳場;在那兒逗留了一個多鐘頭出來,就去給小孩子買鞋子。一到鞋店,就覺得好像是剛從另一世界回來。在店裡完全是嘻嘻哈哈的,完全沒有「死」的這回事。我們剛從墳場回來,就覺得是兩個世界,而我剛從另外一個世界回來。 我家住在一個墳場的旁邊,所以我有時候,到了五點多,累了,就去走一圈。美國的墳場,大多是整理得像公園那樣的,很容易走。我就特意走在墓碑之間,讀碑上的記載。所以,我跟你講的是我實在的心得。我這樣修「無常」,久了自然有些心得,就凝聚成幾首詩,載在英文的小冊子Two Practices of Impermanence裡,中、英文都有(中文標題〈從死學生〉)。在《無限的智悲》一書中也有。那幾首詩很受人歡迎,大家看了就很感慨——這都是人生的一些事情。 剛剛講的那個「無常簿」,你寫了以後,就供在佛座前,本子打開。記到哪裡,就打開到那裡,放在佛前,請佛、菩薩加被他們。這樣也是修你自己的慈悲心。以後聽到有認識的人走了,再記進去。這樣常常地在記「無常」的實例,對培養無常心,以及精進修行都有大幫助。一般人平常只會記錢,其實「生死」也是一種帳,你把它記清楚了,就比較不迷於世間眼前的事了。特別像我有為人家義務做超渡,有時候半夜裡傳真機就響了,有人請求超渡的傳真就過來了,我就起來修「頗瓦」法了。台灣那邊也不清楚你這邊是夜裡幾點;有傳真過來,又一個走了。我現在連這些也記在「無常簿」上面。總而言之,記「無常簿」就很容易提醒你自己「無常」這件事。 我第一次記「無常簿」那一天,就把簿子攤開放在綠度母的聖像前面。綠度母是密宗的一尊,是觀世音菩薩慈悲的眼淚化生出來的,就代表觀音的慈悲的精華。那一尊的姿勢,右手是下垂的,表示接引眾生。第二天起來看,前一天晚上供陳「無常簿」時點的香——因為我要請菩薩加被這一些人嘛,那支香的香灰就整個彎但沒有斷,指向綠度母的右手。我有拍照下來,在《修途隨筆》和Two Practices of Impermanence前面都附有這張照片,大家可以看到。此外,那一天晚上,我要躺下去睡覺的時候忽然察覺,原來到這一刻之前,我一直自己騙自己說「死不是我的事」。這聽起來很荒謬,怎麼會「死不是我的事」啊?但是,事實上,以前就是等於保護自己一樣,騙自己說「死不是我的事」,有這樣的觀念在。那一刻是衝出來,在一閃之間知道自己有過這種妄念。但是,這種突破妄念,難是難在:除非你從那一觀念裡打破出來,不然根本察覺不到它的存在。我們人心裡面的那些糾纏,一般是根本把握不到的。只有靠老實修行,照這些實修的方法每天做功課,一點一滴慢慢把它挖掉。所以實修非常重要。 問九:淨土宗法門之往生是「帶業往生」,還是「消業往生」? 答:首先我們要看「帶業往生」這句成語是怎麼來的。在《佛說觀無量壽佛經》內的第十六觀,最後談到一種「下品下生」——有些人做很多壞事情,做什麼「五無間業罪」、「五逆之罪」。在另外一部《佛說無量壽經》裡面,早已經說什麼人都可以去,但是這種人除外,不能去。《觀經》的慈悲無限,說即使這樣的人,到臨終的時候,要是能夠有人勸他,使他念佛的話,還是仗佛慈力,可以接引往生。因為佛有力量消你的業,但是你自己固執的話,就連佛都沒辦法接引。你只要把心胸打開,佛就在那一剎那把你接引了。所以《觀經》是說甚至這麼壞的人,業那麼重的,到臨死的時候,只要能悔改,還是不遲。但是到了那邊以後,因為以前太愚昧、懵懂了,所以不可能馬上看到佛、菩薩,就要在蓮花的花胎裡住很久;然後花開了以後,佛、菩薩跟他講說空性的道理、實相的道理,瞭解了道理以後,才得到罪淨。 有些主張「帶業往生」的人就說,一則這種人有很惡的業,雖然靠佛的力量到極樂世界,到後來還是說才得罪淨,那豈不是表示業還在嗎?這種誤會,是因為不瞭解這兒所提到的「罪淨」,必須解釋成淨除「疑惑之罪」——就是他對智慧的不了解,對佛的實相沒有了解,那一方面的罪。你若要把它解釋成消他生前做的那些惡業的話,就會發生種種困難。頭一個問題就是說,淨土應該是超出輪迴的,現在又變成有些輪迴的業因可以存在那裡;那麼照「因果不壞」來講的話,是不是該有輪迴的事情在淨土出生呢?主張「帶業往生」的人,就解釋說不會的,因為雖然他們把「業種」帶過去,但是淨土的環境很好,惡業是不可能成熟的。但是,這樣的解釋還是不圓滿;問題又來了:佛、菩薩無量劫一直不斷在救渡的,救了那麼多眾生,這些有惡業種子的人多起來了,到時候在淨土裡面結黨搗蛋,怎麼辦?可見主張「帶業往生」,在理論上還是有漏洞的。 我們如果從整部《觀經》的精神,甚至離開一部經,從整個佛法的精神來說,一定是教大家要懺悔業障、積聚功德、培植功德;對不對?一定是教導、提倡培褔與消業。《觀經》經文本身,有很多觀,在這些經文也講說,「於念念佛號中,消八十億劫生死之罪」,「於念念佛號中,消五萬億劫生死之罪」……。如果在念念佛號中可以消這麼多劫的業,為什麼這個人一輩子的業竟然會消不了呢?沒有道理嘛!再來,他這個惡人,在臨終的時候,居然能至心至誠地念佛號,這也是很難得的。你想想看,一個人從來不信的,臨終肯專心地念一下,等於是不可能的囉!有這樣特殊因緣的,一定前輩子有什麼功德,或者當時遇到的大德,有特殊能感動他的地方,不然,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啊!那麼,要是他臨終可以至誠地念,他又不再有機會造新的業,舊的習慣也不可能發作出來,那麼佛、菩薩為什麼不給他消業?特別是在這部《觀無量壽佛經》的最後面,佛講完了經義,阿難尊者就請問說這部經應叫什麼名字。佛就說名叫《觀極樂國土無量壽佛、觀世音菩薩、大勢至菩薩》,也叫《淨除業障,生諸佛前》。經名就講明了它的宗旨是「淨除業障」。我們如果講「消業」,就跟我們一般學佛的一切都一致。 做為一個口號在那裡提倡,只說「消業往生」,並不會引起什麼誤會。大家都說要消業——以前做的惡業要懺悔,佛可以替你消呀。我們只要對佛有信心,好好地修行、做人,以後往生是有希望的。這樣是不會有什麼問題的。若是跟大家講「帶業往生」,人家就會起疑問:「到底是怎樣一回事?佛不能助我消業嗎?還是准我邊修行、邊造業嗎?」那就會產生很多流弊。本來,一般人「無常」已經不夠覺醒,修一下又懶散了,等下又說還可以造業,那就更難勸人修行了。所以,要對治問題,而且合於佛經的精神,還是講「消業往生」才對! 答:「離心意識修」當然是理想的境地,但一般人開始學佛還做不到;做不到的時候,還是要用意識來修。不管是念佛、修止、修觀,都是用意識來修。但是不用擔心;只要照佛法來修,功夫純熟時,就有可能嚐到「離心意識」的滋味。有了那樣的經驗,才談得上「離心意識修」。「離心意識修」不是講得來的;要先做「用意識修」的功夫,才能達到這一步。修止、修觀不是說不好;但是修這些,基本上要真正能夠放下,而你根本還做不到,怎麼辦?現在,你既然不是已經放下世事的人,那麼要怎樣修,比較穩當?你還是找一個「阿彌陀佛」的佛號,老老實實地念。這個本來就沒有多少意思在那裡,不是說沒有功德,但意思的話,就是無限——無量光、無量壽。老實念佛,將來功夫熟了,就比較可能達到「離心意識修」。 問十一:參「念佛是誰」的方法,是怎樣修? 答:那是和參任何話頭、公案一樣,先把世間的一切放下,找一個地方,每天除了吃飯、睡覺以外,其他的時間就是想說:「念佛的是誰?」所以,這個方法,基本上要能夠知道無常迫切,要你完全放下。出離了以後,你參的這個「念佛是誰」,要對你是真的一個疑問,不然你不可能參它。你需要真正疑說「念佛的是誰?」,然後整天就想這個問題。但是,你參這個,不是找答案;你就一直疑這個問題,就一念接一念說:「念佛是誰?」、「念佛是誰?」……;這樣子不斷地問,就是「參話頭」。「參話頭」不是要得一個答案;「參話頭」是要證悟。所以,他不是要找到一個語言的答案——用語言可以把握的答案,說不定過幾天又有新的觀念了。你靠科學,可靠嗎?他們還時常改咧。 問十二:佛、菩薩是以慈悲為懷,超越時間、空間。若等我們去呼請,才來超渡眾生,是否與慈悲原則相違,或是我們自信自大? 答:祂們以慈悲為懷是沒有錯;祂們的慈悲是超越時間、空間,也是沒有錯,而且也不是假的。例如我們實修的,有時候閉關一陣子,到結束的時候,明天早上要出關了,那麼這前一天的晚上,佛、菩薩的加持就降臨了。加持來時,我就真的感覺到有一股力量來。那股力量一來,你一下子就暫時整個身體沒有感覺,沒有像平常我們感覺自己的身體那樣。那個力量來,過一陣子就自己消逝了——得加持是真的有力量來,不是亂講的。 你問說,是不是等我們去呼請才來救渡呢?不是的。祂們是時時刻刻無所不在;祂們其實是時時刻刻跟我們一體的,甚至可以說沒有什麼救渡、不救渡的問題。現在問題是我們沉迷在自己為中心的一套裡面,結果就只有輪迥。這樣講得太抽象;可是,你做父母的看你的子女,或者做子女的想自己的父母,就比較容易了解佛、菩薩和眾生間的情況。比如說父母跟你講的話很多,你當時不了解,他們怎麼講,你都是不理,只認為他們「老頑固」,不懂什麼。等到你自己年紀大了,或者自己也做父母了,你才慢慢體會他們話裡面的愛心——那些人有這些經驗,難怪他會那樣子想。即使他們說的不一定是對,你也慢慢能了解他們看到的那一方面。那麼,佛、菩薩有沒有主動救渡眾生這個問題,我們就等於是不聽話的孩子嘛。祂又不是沒有在開示,又有這麼多法師在弘法,這麼多經典、這麼多佛書是免費送的;你拿到以後,認真讀幾本呀?真的照做了幾樣?所以祂不是不幫你忙,而你自己跑太遠了。等你這個浪子回頭,祂的家門是永遠為你開著的。 正因為佛法是無限的救渡、永恆的救渡、徹底的救渡,所以,不急於一時。當我們懂得佛法的道理了,也不用急著說要勉強推銷——每個人我都要叫你非要了解不可,我要你一定要跟我一起來拜佛不可。事實上不可勉強。唯一能夠保證說,他將來浪子回頭時,能得到幫助,是靠我們不斷地實修以及弘法。將來他機緣成熟,需要佛法的時候,這一些佛教文物以及有證德的行者還在,那麼他就可以得救。現在你拉他、勸他,也是要做,然而適可而止。你太認真了,反倒把他逼得更遠。別人不知道佛法的好處的時候,你只好這樣子;你隨緣勸一點就算了。 佛、菩薩的眼光是開闊的;我們勸導人入佛門也是要這樣,並不是一步就要人來到佛法裡面,一步就要到禪宗裡面,其他的就不是佛法了。如果這樣急促、偏狹,怎麼教這麼多種眾生、這麼多種人?那可就行不通了。一定是要看對方的情況:要是做壞事的人,能夠使他不做惡,就很好了;要是不做惡的人,能使他自願做點好事,就很好了;已經知道要做好事的人,能使他念點佛,就很好了。這樣一步一步地慢慢來。佛、菩薩的時間是無限的,慢慢等你成熟;祂並不急,因為覺醒不是急得來的。
吉祥圓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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